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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的艺术

1999-03-10 来源:中华读书报 张承志 我有话说

我认真读了艾依特玛托夫从一个天山山民的代表到藉民族为标签的官僚的很多作品。停止于他的长篇《断头台》,一部庸俗的败笔,开始于他的《群山和草原的故事》。人类应该引以自豪的美的一部分。

那些对天山腹地高山牧场及其住民的抒情,换了谁都可能写坏,而艾依特玛托夫写得淋漓尽致而不失分寸。我因为有多年在东部天山调查的体会,因此对他的西部天山描写目瞪口呆。在中国他的理解者是有双语的哈萨克和克尔克孜小伙子们。1982年或1984年,我在新疆和一个这样的小伙子一直谈到深夜,逐字把音译或意译的汉译还原为突厥形式,对无法译出的一些词的美感叹息不已,比如他的一篇小说译《骆驼眼》,我们猜那应该是固有语词botak z,一岁驼羔的眼睛;此词意为美丽的眼睛——蒙古牧人一听便啧啧声羡,因为他们熟悉驼羔的美目。哈萨克人啧自豪,因为他们已经在母语中完成了从驼羔眼瞳到观念中的美目的抽象。总之体会这个词需要地道的而不是流行的“文化”,需要牧人体验,而艾依特玛托夫不仅锐利而且写到了极致。这一切,对不弄文的哈萨克朋友讲半句就彼此意会了,而对文学界怎么讲也彼此不通。

艾依特玛托夫主要依仗的是真正的抒情艺术,那些大段大段的描写、满掺着马经草经的描画、歌唱、联想,真是太美了。那享受无法忘怀,细读一遍像是一场美的沐浴。出了天山的作家凭仗的是神奇天山的灵气,那是无敌的艺术。

在70年代初用白皮书内部出版的《白轮船》里,他已经写到了顶点。以后他的分量在减轻。《花狗岩》这个词组不再具备那种突厥式的深情和深意。《别了,古丽萨雷》这个马名,大概不一定会使牧民喜欢。终于,以时空倒错、环境保护、命运轮回等来了西方富人的、时髦庸俗的思想结构的《断头台》,以及苏联作家领导人、还有国际名人的高位,使他彻底离开了天山并结束。

但他已经足够伟大和幸福,他的母族克尔克孜已经足够自豪。他已经是天山之王,很难想象更好的天山作品。

我本人特别向他学习了句子和段落的一些知识。有过大约中学的受教育经历再读了几本他的小说,就是我的基础。

(有删节,题目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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